
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,改名这事我盘算了十年。
不为啥,单纯觉得自己名字土。
直到这几年在网上见识过了 " 赵氤氲岛 "、" 杨受蔷薇 "、" 张周慕宇辰 " 等名字后,我终于跟自己和解了。
其实这些名字倒不刺耳,也能看出家长是花了心思的,只不过有点弄巧成拙。
但前两天我在网上刷到了另一条关于名字的帖子。

当 " 贱 " 跟 " 骚 " 这种侮辱性字眼出现在一个人的名字里;
你完全可以窥探得到,这些女孩自出生起就被投射了多大的恶意。

在饭都吃不饱的穷苦年代,农村遍地都是 " 铁蛋 " 和 " 二牛 "。
当时医疗条件差,新生儿夭折率高,老一辈人就迷信 " 取个贱名好养活 " 的道理。
希望命运能放孩子一马,让他们平安长大。
所以哪怕是粗糙的乳名,至少也是带着祝福的。
但 " 刘贱女 " 和 " 张骚女 " 的人生,从背负上这个名字起就是一种地狱开局。
我甚至觉得,她们可能压根就没被期望能够长大。


可能有人会说,这只是特定时代下的少数悲剧。
但我们都不用特意上网搜索,只要在医院、银行等场所稍微留意一下,就会发现类似的名字层出不穷。
当个别字词在互联网上会被直接□□化的时候,她们的名字好像更加刺眼了。

好像每隔一段时间," 老一辈的名字到底有多惊艳 " 都会上一次热搜。
但你可能不知道老一辈的名字到底有多惊悚。

有人猜测 " 蛆女 " 是指阴沟里的女孩,有人猜测这大概是 " 去女 " 的谐音。
不管哪一层意思,都意味着这个女孩的出生是不值得高兴的。
本以为这么恶毒的名字只会是个例,但我在别的评论区底下发现它的重名率并不低。


没文化不代表取不出一个正常的名字。
无论在哪个年代,给刚出生的女儿取名 " 狗精 ",我只从中看出了厌弃。
好像生下的不是女儿,而是本不该存在的仇人。

网友 @是冰箱呀 的姥姥,叫张老奴。
老奴目不识丁,靠从鸡屁股里抠钱花,带大了四个儿女。
在那个人人都怂恿她把女儿送走的年代,她一视同仁地让几个孩子都上了学。
老人住了一辈子的土屋,但从没忽视过家族里每一个女儿的教育。

现在时代变了,骚、贱、蛆已经无法录入户口系统。
但观念没变,在一众 90 后、00 后群体里,还有大把女孩的名字叫招娣、盼娣、迎娣。

只不过现在大部分人都知道 " 娣 " 其实代表着 " 妹妹 " 的意思,索性直接把 " 弟 " 明目张胆地用在了女儿的名字里。
有网友在知网上找论文的时候,猛然发现论文作者的名字叫改弟。
凭她名字里这明晃晃的恶意,就可以预见她走到这里有多么不容易。

甚至连少数民族的女性都摆脱不了 " 招娣 " 的命运。
当其他蒙族同学的名字被家人赋予了雄鹰、珍珠、河流等寓意的时候,有人从来不敢告诉别人自己名字的本义:
" 达古拉 " 就是汉语里的 " 招娣 "。

当其他新疆同学的名字可以翻译为 " 月亮 "" 小鹿 "" 美丽 " 等词语的时候,有人被粗暴地取名为 " 愿是男孩 "。

95 后女艺人章若楠也在节目里聊起自己名字的含义,没有 " 招娣 " 那么露骨,但用意相似:
" 楠 " 本来是 " 男人的男 ",因为家人想要生个男孩。
主持人说:这听起来是个很气人的故事。
章若楠回:不会,我已经习惯了。
家里人并没有因为她的存在而觉得 " 生个女孩也挺好 ",而是又陆续生下了两个妹妹,最终如愿以偿迎来一个男丁。

对从前的 " 贱女 "、" 蛆女 " 们来说,跟女婴塔下的无名氏比起来,活着可能算是她们唯一的幸运;
对现在的 " 招娣 "、" 若男 " 们来说,这种不幸在她们这里停止,就是最大的幸运。

我清楚地知道,今天聊招娣、聊亚男、聊贱妹,聊她们的名字与命运;
很多人已经觉得是老生常谈的话题,早已看腻。
写到第二部分无非就是左手痛斥重男轻女,右手三言两语鼓励女孩们活出自己。
但我觉得还要讲,要更多的人来讲;如今我们讲的,还远远不够。
在检索 " 贱妹、招娣、骚女 " 等名字的时候,我会时不时看到一些评论;
" 改名字就好了,怎么那么矫情。"
" 名字是父母给的,不喜欢可以去改掉。"

轻描淡写的几句话,只因为淋雨的不是 ta 们自己。
的确,我们快速进入了 21 世纪,一切先进且发达;
但搜索改名字的方法,需要很多的流程手续;
大数据绑定的信息,想要全部变更并不是那么容易。
而且名字又不仅仅是一个代称、一个符号、身份证上简单的几笔;
不可、也不应该被忽视的,是 " 她 " 和 " 她们 " 名字背后的命运。
仔细拆解这些名字的寓意,我看到的只有 " 残忍 "。

恶意与诅咒
一个名叫 " 贱妹 "" 骚女 " 的女孩,究竟是怎么出生的?
当她被确定为女孩的那一刻,迎接她的不是父母的满心欢喜;
他们将她带到了世界,却给了她来自至亲的诅咒和恶意;
因为是女孩,所以生而卑贱;也因为是女孩,所以 " 骚女 " 的性化诅咒她将一生都背负下去。
会不方便,会被嘲笑,会社会性死亡,但她的亲人毫不在意。
家里的小狗可能都有个体面的名字,但因为是女孩,所以只能带着父母的诅咒活下去。
呼唤与利用
一个名叫 " 招娣 "" 盼儿 " 的女孩,在父母眼里成了景区许愿池里的王八。
她们从出生开始就带着重重的负担,前面要牵着哥哥,后面得引着弟弟。
父母将拥有儿子的心愿埋藏在女儿的名字里,被利用,成了所有 " 招娣 " 的宿命。
可是今后呢?当弟弟出生,当父母如愿,这种利用就会停止吗?
在无数个樊胜美的例子里,我们看到并非如此。
成长中的资源配置,父母给的情绪价值,成年之后要求给姐姐给弟弟的扶持 ……
刻在 " 招娣 " 们的命运里,未完待续。

比较与衡量
" 若男 "" 亚男 "" 胜男 ",这是一群活在比较中的女孩。
因为不是男孩,所以要被期许像男孩一样成事儿。
甚至在称呼上,父母只会叫她们 " 儿子,大儿子,老儿子 "。
他们从未期待过女儿的降生,在一句句 " 若男 " 中,背后都是:我多希望你是个男孩。
或是失望之后的恶意,或是愿望落空后的利用,或是接受现实后的比较。
活着是卑贱,活着是为了爹妈能有个儿子,活着便背负着胜过男孩的压力。
在她和她和她的名字里,我看不到任何女孩生命的主体性。
在莫言的小说《弃婴》中,主人公捡到一个被遗弃的女婴,抱回家成了烫手山芋;
女人说:是丫头子;
男人说:不是丫头子谁家舍得扔;
走遍全乡十几个缺儿少女的村庄,他们说:我们不要女孩。
在纪录片《姐姐》中,一对龙凤胎出生,父母为了让女孩照顾男孩,就把女孩定位姐姐;
姐弟产生矛盾时妈妈说:你是姐姐啊,你懂点事行吧;
爸爸说:这次弟弟错的比你少;
弟弟说:把她杀了,把她杀了。

重男轻女,从不是男人和女人之间争论,而是关于 " 人 " 的命题。
起名的父母是女孩们人生的 " 凶手 ",从出生开始就企图把她们 " 杀死 "。
而所有 " 招娣、贱妹、骚女、若男 " 就像是一面镜子;
一边映照着早该被砸得细碎的文化糟粕;
一边是狗屁不通的 " 养儿防老 " 的担忧。
在古代,女子嫁人后便成了 XX 氏;
后来,成了王太太李太太;
再后来孩子出生了,她们把微信名字从 " 岁月静好、梅兰竹菊 " 改成了 XX 妈妈。
拥有姓名,拥有自己体面的姓名,对女生来说总是那么难。

最近流行一个梗叫 " 公主请上车、公主请吃饭、公主请 ……"。
我很喜欢这个流行语,它让再普通的女孩也能被叫做 " 公主 ";
但我又感受到世界是如此割裂。
一端是很多女孩被保安大爷、食堂阿姨宠成平民 " 公主 ";
而另一端,招娣、贱妹、骚女们还活在名字的重压之下。
时至今日,一些年轻的招娣、贱妹们走入了社会;
有人遇到了善良的导师;
名叫 " 钟贱女 " 的女孩,被导师改名叫 " 钟渐汝 "。

有人也曾遇到过用心良苦的户籍人员;
把奶奶给取的 " 招娣 " 改成了 " 照翌 ";

可是她的父亲去户籍单位大闹,两个妹妹也没逃过叫做 " 来丁、望丁 " 的命运;
她在家里的名字,仍旧叫做 " 招娣 "。

年轻的招娣们还有改名、改命的可能性;
而那些七八十岁的老年 " 招娣、贱妹 " 们;
被嫌弃着出生,背着名字过完一生,再把名字带到墓碑上、坟墓里。
最后,我不想再说什么加油打气的漂亮话了;
只是希望她和她和她一切都好;
让那些卑贱的恶意的名字见鬼去;
即使这是锅滚烫的开水,我们也要挣扎几下。
也许不能改变什么;但我知道,我们不能停止。
阿廖沙,别害怕;招娣们,别害怕。
我身份证上的名字是「张骚女」https://www.myzaker.com/article/65647011b15ec028bb52945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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